午后的阳光炙热,比丘苏美多打扫着林地落叶,心里不禁焦躁起来。
出家不久的他,满怀追求开悟的热忱,来到阿姜查主持的森林寺院——巴蓬寺。待了一段时日后,他发现这里的修行生活围绕在清理环境、挑水、打扫落叶等单调寺务上。
看看,昨天扫过的地面,今天又铺满落叶;就算今天扫干净了,明日又待如何?“我是来攻读佛学和修行的,如今我竟在毫无目的地扫落叶!”比丘苏美多怨忿地想:“我的聪明才智都在这里白白耗费了!”他开始觉得一切都令人厌恶,法师不好、比丘教育不足,他也怨恨太阳、怨恨落叶,讨厌一切的一切。他气恼地用竹帚哗哗刮扫地面,激得枯叶泥尘四散纷飞。
蓦地,他发现阿姜查竟站立在眼前,什么时候走来的也不知道。
“苦在哪儿?在巴蓬寺苦吗?”阿姜查裂开他那著名的、把圆脸横切成上下两截的笑容,向苏美多抛下一句问话。然后,法师悠然转身,穿越林间小径走开,留下持帚怔立的苏美多。
“苦吗?刚才确实是满心烦恼啊!”比丘苏美多琢磨着法师突兀的问话,心想:“可是,这一打断,刚才的苦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苦,是什么在苦?巴蓬寺不苦,扫地也不算苦。那么,制造一大堆牢骚和怨恨的又是谁?”
经阿姜查一句话点醒,比丘苏美多直下看到了自己的心。
重新扫地的他动作减慢了,两手使力也均匀了。午后的树林一片寂静,沙沙的竹帚触地声把他带入平宁的正念观照中。落叶撇扫成堆,而他的心,正象那经清扫而敞露出的泥沙地,平整、清爽,有着脉络分明的竹帚扫痕……
将外在事件引发的冲突和烦恼转化为对内在心灵活动的客观检视,从盲昧纠结的身心活动中以正念看清当下实相,放下烦恼与不善:这便是泰国巴蓬寺阿姜查引导弟子一步步修行、契入佛法的标准模式。叙述上面故事的,正是阿姜查早期重要的西方弟子阿姜苏美多。
南传佛法僧侣在泰国约略可分两大流派,一是以学习经典为主的“学问比丘”(Patiwat Bhikkhu),一是从实修下手的“修行比丘”(Patibat Bhikkhu)。阿姜查属于后者。
严守戒律、托钵行脚、日中一食……阿姜查也属于在泰国东北森林中苦行的“森林僧”的传承。出身于农家的他,虽曾研读过佛教教义及巴利经文,却常对人拍着胸口说:“我只读我心中的这一本书。”
经过多年流浪,他回到故乡的一处荒僻的树林落脚,创设了巴蓬寺。随着追随弟子的增多,分院也开始在别处增设。
阿姜查的说法与“学问僧”的引经据典大大不同,他善用早年农家生活以及森林云游的经验,以种种大自然动植物的生态进行譬喻,使人了解到:外在自然的法则,正足以令我们契入佛陀内观心法。
不脱森林僧本色,阿姜查说法常引人去观察“树”这个主题。从多次说法中,试摘句如下:
“一棵树,随顺自然因果原则成长。当下,树正演说佛法,可是我们却不能明白……如果将树引领到内心来观照,我们将了解到:树的诞生与我们的诞生同样依赖地、火、风等条件而生起,期间并无差别。身体每一个部分如头发、指甲、牙齿和皮肤都会依循它的本性而改变,就如树的每个部分都会改变一样。如果了解事物的本然,那么我们也将了解自己。”
“此处如果没有风,树叶便会保持静止。然而,当一阵风吹来,树叶便拍打舞动起来……心,犹如那树叶,当它与法尘接触时,便会随着法尘的性质而‘拍打舞动’。我们对佛法的了解愈少,心愈会不断地追逐法尘。感到快乐时,就屈服于快乐;感到痛苦时,就屈服于痛苦:它总是在混乱之中。”
“如果依照经典把十二因缘分析开来,我们说‘无明’缘‘行’、‘行’缘‘识’……乃至于‘生’缘‘老死’,纯大苦聚集。但事实上,当你接触到不喜欢的东西时,马上就有苦了。心,奇快无比地穿透十二因缘的炼环,正如同果实由一棵树上掉下来,在你觉悟情况以前——“呯!”你已经落地了……这就是为什么佛陀劝戒他的弟子要观照和完全地知晓他们自己的心。这么一来,在他们‘着地’之前才能掌握住自己。”
“世俗的‘八风’——得与失、誉与毁、称与讥、乐与苦——那八风就好像从你头上自行掉落的芒果,运用你的专注、定力和平静去观照、去采集,知道哪些水果是好的、哪些水果是坏的,这就叫做智慧、内观……”
今天,我们能读到森林僧阿姜查的动人开示,全赖他弟子认真的收集、整理。而阿姜查的西方弟子——包括阿姜苏美多在内——更把阿姜查的教法带到欧美各地,逐渐形成许多森林寺院,这些寺院是西方人认识南传佛法的重要基地。
南传佛法的重要书籍基本上是以免费及自由助印的方式流通的。阿姜查的一位西方弟子、美籍的甘比罗法师在1988年来到台湾,于10年前开始领导翻译一系列阿姜查的书籍。这些署名“法耘印经会”、“法园编译群”的书籍便默默地流传开来,得到众多学佛者的衷心喜爱。如今,更乐见“橡树林”能出版这本经精心编辑的《森林中的法语》,使读者能在书店中邂逅阿姜查,得到一份惊喜。
两千多年来,佛法在世间的开展犹如山间的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浩阔江河。处身佛法地域的我们,回顾南传原始佛法,自有一份直探江河源头的清洌、甘甜之感。关爱佛法的人们有福了。记得一位热爱阿姜查书籍的朋友说:“阿姜查的书真奇妙,放在案头,随手翻开,总有立刻能入眼动心的语句。”
在此再抄录一段关于“树”和“扫落叶”的阿姜查法语,可作为有心修行佛法者最好的座右铭:
“我们的生命犹如成长和凋落的叶子。当我们对此有了真实体认后,便可以每天清扫道路,而且在这个恒常变迁的地球上、我们的生活中拥有无比的喜悦。”
推荐序:随顺缘起而与空相应 杨郁文 庆幸自己得以拜读阿姜查的教授、教诫,这是多生修来的福报,是极其难得的。相距本师释迦牟尼佛陀般涅槃已2500多年,纯朴的正法愈来愈难得闻,然今可闻,诚然法喜满腔。接到出版社转来赖隆彦居士《森林中的法语》一书的汉译底稿,迫不及待地仔细阅读了一遍,读者特别受用的部分再用保罗·布里特先生的英文原版对读,可以肯定赖居士的汉译是信、达、雅兼具,实属难得!
阿姜查是现代泰国最著名的法师之一。其教授弟子的法语结集成书,传播到了全世界。自1992年《我们真正的归宿》一书被介绍到台湾以来,好多单位系列性地陆续译介了阿姜查法师的许多著作。对于阿姜查法师本人及其所有著作,大家耳熟能详,已经不需要笔者再唠叨了。
有鉴于本书是最近由阿姜查钟爱的资深弟子保罗·布里特先生将阿姜查法师的泰语及寮语重要说法的录音带中以前未曾誊录的部分在泰国人士的协助下翻译成正确适当的英语版本,它呈现出活泼生动的、实用的佛法,包含了佛法的“闻法”、“思法”、“修法”、“见法”及由见法入流而修道的“作证涅槃法”,所以在此虔诚地特别为本文作推荐,冀望十方大德有幸能接受到如此贵重又实用的法宝。
研读时,不但要阅读本书的内文,甚至须重视杰克·康菲尔德先生的序文介绍,以及保罗·布里特先生的感恩一文。这两篇鸿文除了感念他们的指导和尚阿姜查以外,还异口同声地对本书作了导读。倘若读者能体会两位先生的导读事项,以此为增上缘,必定能深入阿姜查的教法中领受纯粹的法味。笔者本来想要书写导读性的文章,因此作罢。
笔者能体会出阿姜查的种种善巧说法其正确性、适用性无庸置疑,然而,笔者担心对于某些特别重要的说法,因阅读者根器、根性的不同,或许可能产生误会,所以在此提出一己心得,供养大家理解参考:
“见法后,则依然未能证入。”(本书26页)
按:《长阿含第二十三究罗檀头经》说:“见法、得法、获果、定住、不由他信、得无所畏。”(大正藏第一册101页上栏)《Kutadantasutta》作“dittha-dhammo(已见法者)、patta-dhammo(已得法者)、vidita—dhammo(已知法者)、pariyogalha-dhammo(已深入法者)、tinna—vicikiccho(已度疑惑)、vigata—kathamkatho(已离犹豫)、vesarajjapatto(已得无畏者)、aparapaccayo satthu sasane(于师的教说为不他依者)”(长部第二册148页),指出成就须陀洹者的自作证内容。又《长阿含第二游行经》说:“断除三结,得须陀洹,不坠恶趣,必定成道,往来七生,尽于苦际。”(大正藏第一册第13页上栏)
在早期的南、北传佛法中,开示须陀洹“见法、得法……入法”,在正念、正智下,已能舍断“三结”,而作证小部分的涅槃法味。现在,针对阿姜查“见法后,则依然未能证入”的说法,当作如是解:初“见法”的须陀洹,尚未作证阿罗汉果,所以尚须不断地“修道”,使贪、嗔、痴淡薄,五下分结尽,乃至灭尽一切惑、业、苦,才具自作证逮得如实法——“究竟涅槃”。
“一切苦与不圆满皆有其原因,因若消失,苦便止息。”(本书58页)
此乃阿姜查的略说法要,尚须广演其义:
《杂阿含二八八经》中,尊者摩诃拘缔罗(Mahakotthita)答尊者舍利弗(Sariputta)言:
“尊者舍利弗!‘老死’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亦非非自他作(的)无因作;然彼‘生’缘故有‘老死’。如是,‘生’……‘有’……‘取’……‘爱’……‘(苦、乐、舍)受’非自作、非他作、非自他作、非非自他作(的)无因作;然彼‘触’缘故‘受’生……”(大正藏第二册8l页上栏)
如是,(苦、乐、舍等三)受非自生、非他生、非自他共生,亦非无因而有;“三受”是因缘生,缘“不可意触”而生“苦受”、缘“可意触”而生“乐受”、缘“可不可意(中性的)触”而生“舍受”。
这就是阿姜查所说:“一切苦与不圆满皆有其原因。”
《杂阿含五六三经》中的外道异学无畏离车(Abhaya Lic-chavi)说:
“我师尼犍子灭炽然法,清净超出,为诸弟子说如是道:‘宿命之业,行苦行故,悉能吐之;身业不作,断截桥梁,于未来世无复诸漏,诸业永尽;业永尽故,众苦永尽;苦永尽故,究竟苦边。’”(大正藏第二册147页下栏)
虽然尼犍子(Nigantha-Nathaputta,耆那教主)已认识到“苦”不能自然消失,可是他执持戒禁取,以为“苦行”能消灭“苦因及宿业”。尊者阿难(Ananda)语离车言:
“如来、应、等正觉所知所见,说三种离炽然清净超出道,以一乘道净众生,离忧悲,越苦恼,得真如法(naya-dhamma,如实法)。何等为三?如是,(1)圣弟子住于净戒……(2)离欲、恶不善法……乃至第四禅具足住……(3)于此苦圣谛如实知,此苦集圣谛、苦灭圣谛、苦灭道迹圣谛如实知;具足如是智慧心,业更不造,宿业渐已断;得现正法离诸炽然,不待时节,通达现见,生自觉智。离车!是名如来,应、等正觉所知所见,说第三离炽然,清净超出,以一乘道净众生,离苦恼,灭忧悲,得如实法。”(大正藏第二册147页下栏)
如是,佛陀教导我们唯以戒、定、慧——“三无漏学”,依正法生活,随缘受报消灭苦的因缘,又不重造新殃;以正念、正知修习“一乘道”净众生、离苦恼、灭忧悲、自作证得如实法。这就是阿姜查所说“因若消失,苦便止息”的事、理所据。
“了解‘只有因缘而无自我’,那才是佛陀传法的本意。”(本书68页)
释尊在《杂阿含三三五经》中开示:“云何为第一义义空经?诸比丘!眼生时无有来处,灭时无有去处;如是,眼不实而生,生已尽灭,有业报而无作者,此阴灭已,异阴相续,除俗数法。耳、鼻、舌、身、意亦如是说,除俗数法。
“俗数法者,谓: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如无明缘行,行缘识……广说乃至纯大苦聚集起。又复,(空,无作者、受者,谓):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无明灭故行灭,行灭故识灭……如是广说乃至纯大苦聚灭。
“比丘!是名第一义空法经。”(大正藏第二册92页下栏)
“有业、报而无作者(、受者)”指“世俗谛”虽有作业及受报——缘起的现象,然“第一义谛”即无作者与受者——缘起的实性。此乃发展中佛教所谓“二谛说”的根源,龙树菩萨的《中论》强调此说。依世俗谛,“随顺缘起”而见道、修道;依第一义谛,“与空相应”而证道、证法。这是笔者从《阿含》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教授中,“得无所得”。这就是阿姜查所说:“了解‘只有因缘而无自我’,那才是佛陀传法的本意。”
希望每位读者透过本书《森林中的法语》能与阿姜查心心相印乃至上契佛意,人人能全面符合“八支圣道”而过活!衷心祈祷随顺缘起的合理如法的心愿早日实现!
中华佛学研究所研究员杨郁文 序于阿含学园 2002年11月12日 推荐序:在觉察中安住 杰克·康菲尔德 当第一批西方弟子于60年代抵达巴蓬寺(wat Pah Pong)时,阿姜查并未给予他们特殊的礼遇与照顾,不同于泰国以往对待西方僧侣的惯例。他并未放宽寺庙的要求与训练,而是坐在位于丛林中央之茅蓬一隅的板凳上,盯着他们瞧。就像表匠揭开表盖,仔细检视里面的精密仪器一样,关切他们是否了解世间之苦与灭苦之道。然后他会笑着邀请他们聆听并参与共修,如果他们够勇敢的话。
在那几年,僧团的人数还不多,很少人听过阿姜查禅师的名字。25年后,他已经成为当代最受敬重的森林禅修大师之一。1993年,在他的寺庙,有近百万人和泰国国王与王后一起参加他的葬礼,向他表达最后的敬意。今日,他的影响已经遍及全球,共计有上百座分支寺庙,并且拥有许多杰出的弟子,他们在国际上皆备受尊崇。
阿姜查的智慧透过许多善巧方便自然流露出来,于不经意间将弟子导向解脱。修行之初,他强调持戒与自律。集会时,他常援引轶事与典故,或者提出如公案般尖锐的问题。对于世间或弟子们的妄念,他则抱持幽默与风趣的态度。他的教学亲切活泼,以慈悲的了解与睿智的对话为基础,与弟子之间完全没有隔阂。虽然他的修行方式包含了道德、戒律、出离与禅定等严格的训练,但是却不会给人压力,自然而然将人导入智慧与解脱。
他的禅定教学直指解脱,从不拐弯抹角。他教导各种正念与禅定的传统修法时,总是尽量不提三昧、定境或开悟等特殊经验。禅定不过是一种工具、一种端坐检视自身的方法,目的只是为了降伏与拓展内心。他指导学生“在觉察中安住”(直译为“安住在觉知者中”),发现内在自然的平静。他指出在禅定的基础上,我们将更能看见实相——即事物的“本来面目”。我们将能看出生命无常与无我的本质,发现苦、苦的起因与苦的止息。他认为禅定是让我们解脱束缚、停止斗争、放下执着与随遇而安的方法。
每一天,寺院都会定时课诵、工作、坐禅、行禅、止静与共修,其间都会穿插大师非正式的指导。偶尔,通常是在晚课后,阿姜查会闭上眼睛,针对寺里的比丘、尼众与其他在家信众进行一次较长时间的开示。这些谈话有时会持续1至5个小时,新来的比丘称呼它们为“耐力讲座”。
如今保罗·布里特(Paul Breiter),一个阿姜查钟爱的资深弟子,将其中的一些开示从泰语与寮语翻译出来,介绍给西方读者。能够拥有这些教法真是无上的福份,它们都是阿姜查教学的精髓。在这些晚课后的开示中,他直截了当地将生命的实相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令你不得不正视它。当你阅读这些章句时,可以想象自己正身处于森林深处,在傍晚时分,已经经历了两个小时的禅坐与和谐的唱诵。烛光摇曳生辉,森林中的小生物逐渐安顿下来,发出窸窣的声响,夜间的知了也在一边啼唱着——此时正是反省的好时机,可以好好探索有关生命的觉醒与实相。
如今大师正诚恳地向你诉说存在的本质,他知道你也一样会觉醒。“一切事情皆不确定,这就是这个器世间的根本实相。”他接着说:“随顺世间实相而行,不要在欲望中陷溺与迷失,不要被主观的情绪、意见与计划冲昏头。”他以简单的方式介绍实相:“你并不拥有任何东西,甚至连你的想法与身体也不属于你;它们绝大多数是你无法掌控的,你必须慈悲地观照它们,一切事物皆受制于无常法,而非你对它们的意愿。当你真正了解这点时,你才能随遇而安和不动于心。”
在对寺里的尼众与比丘们谈话时,阿姜查鼓励他们恪遵佛陀的教诲,活出僧伽的尊严。他鼓舞他们坚定修行与自重,勇往直前。此外,他请他们省思:我真的将教法放在心上吗?我愿意去除一切贪、嗔、痴,放下并获得自在吗?无论多么困难,我是否能坚持修善与慈悲?我是否平易近人,不会骄傲与顽固?“不要将教法视为理所当然,”他接着说:“它们不只是哲学或理想而已。检视你自己,检视你自己的心,放弃苦与乐的纠缠,安住在中道上、在解脱之心上。让你身上的僧袍成为佛陀的标帜,向世人宣说寂灭与智慧的生命实相。”
当他对来访的在家行者、政府官员与军官们说法时,也是单刀直入,不会拐弯抹角地说些奉献与培福等表面文章,那些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请他们落实佛法,实践善德与慈悲,并且自净其意,放下渴爱与烦恼。他认为这些才是佛法中真实的福德与功德。
在开示中,阿姜查提醒我们解脱是可能的。只要秉持善念,不断努力,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觉悟,都能达到佛陀的解脱与寂灭。
请用心阅读这些教导,慢慢咀嚼,让它们成为你探索的灵感泉源、心灵的良药以及究竟解脱的导师。
愿阿姜查的法语为世界注入光明,愿它们为读者带来喜悦与觉醒。
杰克·康菲尔德(Jack Kornfield) 于心灵磐石中心(Spirit Rock Center) 2000年 英译者序:教导苦与苦的止息 保罗·布里特 在当代泰国佛教大师中,阿姜查对西方佛弟子的影响无人能及。他的教法之所以能如此普及,关键在于它们的清晰与亲切,对于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与佛教传承的人皆可适用。很幸运地,其中一些开示透过翻译得以在本书中呈现出来。他的弟子们习惯昵称他为“隆波”(泰语Luang Por,即尊贵的父亲)。他不只依照传统的方式讲解佛法,还广泛引用譬喻与寓言,经常举听众熟悉的动物、树木与日常生活为例。他的态度亲切而幽默,但是深度却绝不打折。“深入浅出”或许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但却能极贴切地表达阿姜查的教学。
阿姜查的资深西方弟子阿姜苏美多(Ajahn Sumedho)指出,在经历过25年的教学与训练过程之后,阿姜查不但能让完全不识字的农夫了解佛法,也能回答泰国上流人士的请益。此外,他还能吸引并训练生性好疑的西方人,其中有些人一待就是10年以上,至今仍然持续过着出家的生活。
修行的信念 阿姜查经常鼓励人们超越自我设限。在他的寺院里,修行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则。他有时候会讲述自身的修行困境以及他如何面对、解决与自我策励的过程,以此来砥砺弟子:
在投入修行之前,我问自己:“佛陀的教法就在眼前,适合每一个人,但是为什么只有少数人能依教奉行,而其他人则不能呢?或者,有些人只有3分钟热度,然后很快就放弃了;或者,有些人虽未放弃,但是却心猿意马,无法全心投入,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此,我下定决心:“好!我将尽形寿,全心全意彻底遵从佛陀的教诲,于此生达到觉悟……因为,若不如此,我终将在苦海中沉沦。无论需要承受多少苦难,我都要放下万缘,精进用功,永不懈怠;否则,疑惑将一直纠缠着我。”
如此思惟1之后,我便放手修行,无论多么困难,依然勇往直前。我将一生看成一天,不敢懈怠。我将谨遵佛陀教诲,依循佛法,觉悟世间之苦。我希望觉悟,希望看见实相,因此我积极修行。
对于弟子们的缺失,他则抱持容忍的态度,总是希望他们尽力去做。目标很单纯,就是逃离恶魔2(Mara)的纠缠,以免被困在三界苦海中。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可以轻易达成——“如果修行这么简单,大家早就去做了。”他经常这么说——不过,它确实是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
世俗生活充满忙碌、纷扰与诱惑,人们总是无止境地追求欢乐,避免让自己无聊。但是一颗纷乱的心很容易疲累厌倦。当一个人决心投入修行时,他就已经迈出了走向解脱的第一步,试图摆脱现存的困境。这样的过程,刚开始或许会让人感到痛苦与挫折,因为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气、欲念与恐惧会阻碍心灵成长。阿姜查指出,有些人将出家生活想象成是一种解放,但是真正出家后,初次面对自己而无处可隐藏时,才发觉像是卷入一场风暴中。
阿姜查经常提到散漫,即对于生活漫不经心、毫无警觉,它总是伴随舒适而来。除非人们远离享受,否则他们很难避免散漫。舒服的生活会麻痹内心。他举泰国稍早的简单生活为例:“过去,当这个国家尚未开发时,人们都将厕所建在屋外,通常位于林边,如厕时必须先走一段路。但是现在厕所都建于屋内,都市里的人甚至将它们摆在睡觉的地方。”这样的想法冲击着他,令他觉得荒谬,他笑着说:“将厕所盖在卧室内,人们认为这样会让生活更加舒适,事实上却不尽然,这样做只会增添人们懒惰的习惯……”
不过,他的训练方式也不是一味地保守,当他看见弟子们陷入机械化的操作时,就会提出纠正。他对于佛法的要点绝不模棱两可。佛陀在经历过无效的苦行后,明白解脱乃存在于内心,身体不过是个皮囊而已,无法觉悟。不过,身体并不邪恶,不会妨碍心灵的发展,因此毋须加以折磨与虐待。过度苦行与追求感官欲乐一样,都是偏差的行为。苦行的重点应该放在简朴与离染上,而非自虐。他所说的“摧毁你的身体”或“摧毁世间”并不是字面上自杀或制造核武的意思,而是一种禅话,是阿姜查活泼的教学,其目的在于摧毁人们对这些事物的执着。
有一晚,一位由信众出家的新戒比丘前来参加雨安居。在欢迎他的非正式闲谈中,阿姜查寓意深远地谈到自己的回忆与观察。他提起自己的头陀(tudong)苦行,他曾经以徒步的方式四处寻找森林与山中的隐居处、参访明师。“有时候,我一天可以走上40公里,不是因为我很强壮,而是有了精神上的动力,即使士兵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脚程……有几天,我托钵只能得到些许米饭,看着吃饭时的心很有趣,当时心里想着:‘还好这些不是盐巴!’谁能想象得到,即使只是吃着米饭,智能也能增长?”
阿姜查不怕挑战自己修行的极限,他视它们为宝贵的经验。他有时候会将人逼到极限,然后令他超越。这样的方法并不好受,但是人们却可以藉此看清心的黏着与限制,并且认清痛苦其实是源自于心的执着与偏见。
他并不鼓励绝食、禁语或与世隔离,他说:“我们应该睁开眼睛修行,如果隔绝外界接触可以让人觉悟,则盲人与聋人早就觉悟了。”智慧应该在感官接触中寻获,世间是藉由认知而超越,而非由逃避。在规律的生活中与人互动,日复一日,这是其寺院的生活方式。如此既可以揭露自身的习气,又可以观察到痛苦产生的方式。他经常说:“如果那里又热又麻烦,那就对了,那里就是修行的好地方。”
教导佛法 阿姜查对弟子的指导无微不至,但是他不会经常查探他们的进度。他请他们建立自信,重点在于观心,以及对禅定过程抱持“不执着也不怀疑”的态度。他经常告诉僧众,他能做的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个适合修行的环境而已。他说:“就像为牛儿提供牧草一样,如果牧场里牧草鲜美,又有围篱保护,牛儿就可以在那里安心吃草。如果它们是牛,它们就会吃;如果它们不吃,那它们一定不是牛,也许是猪或狗……”
他的禅定教学通常都很简单。一般来说,他不会单独教导止与观,正念与观几乎贯穿他的教学,在不同的修行层次中被一再提起。此外,诸如念死3与慈4(metta)等禅法,他不会正式与有系统地教导,而是把它们当成修行的基本心态。他的禅法直指人心,令人印象深刻。1979年访问美国时,他提出面对刽子手时的思惟主题:“想象你去找一位预言精准的命相师,他告诉你:‘7天之内你一定会死。’你还能睡得着吗?你一定会放下所有事情,日夜禅修。事实上,我们的命运正是如此,我们每一刻都面对着刽子手的威胁。”他为听众出了一个“功课”,即每天至少思惟死亡3次。
思惟教导 本书的结构是遵循阿姜查常说的一段话:
起初人们先闻法,但是还不懂得思惟;接着他开始思惟,但是不会修行;修行后,尚未见到法的实相;见法后,则依然未能证入。
除非证入法,否则人们无法脱离苦海,也无法完全了解自身的潜能。如今我们正站在佛教传入西方的一个里程碑上,许多人都已经虔修佛法数十年了,应该不难理解这段话的意思。阿姜查将修行视为一种生活方式,而非只是练习或仪式而已,目标(虽然他很少提及目标或成就)则不外乎解脱痛苦——那是一种清明与寂灭的状态,从此心将不再受内外事件的影响。阅读法语时最好能将这些观念牢记在心,因为它们是修行的根本,会一再出现;由出现的频率之高,就可以知道它们有多么重要。阿姜查总是建议他的听众不要轻易相信或否定他的话,而是应该亲自检视这些教法是否符合他们自身的经验。
阿姜查主要是比丘与尼众的老师,这些学生都已经舍离世俗的羁绊,追求出家的生活。虽然他不认为修行一定非得出家不可,但是他确实颂扬持净戒与简朴的好处。在寺院里生活,遵循经典的教诫,人们可以因此而远离世间法的戕害。这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奠基于互助、互享与互敬之上。由于少欲知足,因此毋须贪求与争执。“法是用来生活的”,这样的观念充分反映在泰国的修行词汇中。如此生活数年后,将可养成专注、自制与无私的习惯,为行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喜悦。
有时候,阿姜查在谈论散漫或断恶的时候,会给西方人一种道德家的印象。佛陀认为恶即害人与害己的行为,并称散漫为灭亡之路。集中注意力于独处或与他人共处的一切生活细节,将有助于调整心性,为禅修奠定坚实的基础。谈论善恶可能会令人觉得厌烦——基于过去主日学校课程的老印象——不过它仍然有其不容抹灭的价值。阿姜查不断重复道德行为的重要性,其目的在于创造一颗宽松的心与一个和谐的生活环境,而非由于害怕恫吓与惩罚。在他的所有教学里,伦理与道德皆有其实际的作用,他不要人们迷信与盲从。虽然他也谈到超越善恶的必要性,但是在一切佛教的教派中,持戒行善绝对有其必要。不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它几乎贯穿整条解脱道。
有时候,他似乎是针对泰国的人民与文化习俗而说,例如谈到受戒、闻法、供养以及其他特殊的民俗传统时。这其实并不难理解,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西方的犹太基督宗教体系。有些做法对于体系内的人来说可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会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同佛陀的原始教导一样,阿姜查的话语也经常一再重复。根本的法则绝对不容轻忽,尤其是在珍贵的佛法与世俗根深蒂固的思考习惯相抵触时,更需要一再被提醒。再一次,我们可以问问自己:我们真的了解吗?这些看似简单的观念,我们又做到了多少?
阿姜查可以说是泰国佛教的改革者。就像佛陀一样,他以方言教学,挑战当时迂腐的传统。他喜欢引用狗、芒果、鸡、稻田与水牛等来说明他所学得的经典术语。他一向主张,教导者必须知道哪些内容最适合听者,并且认为,教授佛法是帮助人们见道的善巧方便5。此外,他坚决反对危害泰国两大教派6关系的宗派主义。
教导的架构 虽然本书依据主题区分成数章,但是其中的教导本身是很难如此硬性划分的,里面的主旨时有重叠。除非教导禅法或对僧众解释僧规,否则阿姜查通常不会将教学限在单一的主题上。
他的教学经常回归无常、去执、持戒、中道与放松等主题。偶尔,阿姜查会将目光放在彼岸或解脱者的经验上,不过多半是为了处理我们所面对的问题,或说明佛陀的主张。他以盲人推敲颜色为例,说明佛陀对涅槃的看法:当时的人埋怨世尊,怀疑他是否对涅槃所知不多,否则为何不详加描述?阿姜查经常引用巴利语——paccattam来作说明,即修行的结果只能各自体会,无法言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阿姜查偶尔会谈到有关不生不灭的自性或本心的问题,他的态度颇为保守。当他听到从英语粗略译成泰语的《心经》时表示,此经谈论的是超越世俗名言(译者按:名称与语言,即世俗谛)的深奥智慧,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摒弃世俗名言;没有世俗名言的话,我们如何教学、沟通或解释事情呢?他关切的是训练过程,而非结果;重点在于帮助众生清除障碍,以便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我们应该尽量救治盲人的眼疾,而非只是告诉他颜色。佛陀说:“我只教导两件事,即苦与苦的止息。”不需要一直描述涅槃。
正见不断被重复提起,阿姜查称它为解脱道的基础,伴随正见而来的是戒(Sila)。八正道的第一支便是正见,它涵盖知解与经验两个层面,也被称为智慧。简而言之,阿姜查认为正见即明白因果:不执着事物为安稳、确定与永恒;视一切因缘法(即世间事物)皆具有苦的本质;并且不相信自我本体的存在。就经验层面而言,正见意指人们不随内外环境的变化而起伏,如实观察一切现象,因此能够灭苦。灭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种寂静、光明与喜悦的状态——这也是多数人在阿姜查身上的惊奇发现。当我们阅读他对智慧与超越苦乐的寂灭状态的开示时,要将这点牢记在心。显然解脱必有妙乐,绝非世俗经验可以比拟,那是迷惑与追求欲染的心无法想象的。
虽然正见名为八正道之首,但是在正确的修行中,它应该是贯通其余各支的。它存在于闻、思、修、见、证的每一个过程中,并且会不断辗转增上。阐述正见的另一个方式是离两端的“中道”,这也是佛法中常见的主题。
佛陀初转法轮时即提出中道的原则,强调修行应该避开纵欲与自虐两种极端。阿姜查对此作了广义的诠释,包括掉举与昏沉,以及喜悦与哀伤等都属于两端。所谓的自虐不必然是指睡钉床或鞭笞自身等无谓的苦行,举凡非必要加诸于自身的痛苦都算,包括内疚与压抑等。同理,所谓的纵欲也不一定是指疲于奔命的逐欲者,它们也可能是经验中暧昧的情绪。中道的见解能够帮助我们淡然处世,所谓的淡然不是厌倦、冷漠或反感,而是回避没有结果与没有意义的痛苦。此外,它也能帮助我们去除执着。透过中道,人们可以转而寻求值得信赖与有意义的事物,能够自制与正念地生活,得到自在与解脱,回到平静与喜悦的自然状态。
明白因果,了解何者应为,何者不应为,牵涉到佛法另一个重要的主题——“戒禁取”,(silabbataparamasa),即采行错误的戒律与禁制。它是须陀洹(sotapanna,意译为入流,即初果)应该断除的三结之一,其余二结分别为“疑”与“身见”。结,即烦恼,众生由此烦恼结缚,不能出离生死。虽然上座部8佛教向来以修行单纯著称,不过在其传统形式中仍有不少的仪式。有些人便认为,持戒或坐禅也是某种形式的仪式。但是斟酌阿姜查对“戒禁取”的诠释,此处将它解读成执迷于仪式、仪轨或任何灵修的习俗。抱持“戒禁取见”者相信,某些行为与做法本身就能带来利益,从有益健康到促进禅定与觉悟不等,完全不须了解其中的原因或改变以往的习惯。这些行为包括供养、参与皈依与受戒的仪式,或遵守某些生活与禅修的规定等。阿姜查经常提到一些他早年的烦恼与错误的态度,他举他的老师阿姜钦纳瑞(Ajahn Kinnaree)为例:“仅只是坐着缝衣服,他所达到的境界也远高于我修习好久的禅定(samadhi,音译为三摩地,即三昧)。如果我坐一整夜,那意味着我痛苦了一整夜……我看着他经行,有时候他只走几步就累了,需要坐下来休息,但是他所获得的利益,远甚于我走了好几个小时。”
阿姜查也常提到“疑”,意指一个人思虑不清,因而偏离解脱道。它有好几种表现的方式,其中有些非常微细,包括对于教法、自己的能力、师长与同修以及修行方法等的怀疑。阿姜查一再指出,“疑”是如何障碍一个人修行并让人陷入世智辩聪的陷阱的。至于对治的方法,则是直接观照经验,包括疑本身的经验在内。
翻译与术语 本书中经常可以看到风格与语气上的差异,撇开译者的能力有限不谈,有好几个原因。首先,其中使用了两种语言。在阿姜查生活与建寺的泰国东北,所使用的语言是依桑(Isan)方言,近似寮(Lao)语。之后有许多人,包括一些曾经在泰国中部学习的西方人,都来向他学习,于是他开始使用较多的泰语教学。寮语一般说来较为乡土化,比较不正式,比泰语更具亲和力——在阿姜查身上尤然,因为那是他的母语。在对熟识的人谈话时,他的语言较不正式且率直,有时甚至会出现呵责的语气;在对来自泰国与世界各地各行各业的人谈话时,他多半使用泰语。有时候,在对来自曼谷的中产阶级人士谈话时,他会使用简单的语言,有点慢,像个小学老师;有时候在教导年轻的外国人时,他像个祖父;有时候则很轻松与幽默。他教导的对象以出家人为主,不过对于在家人也给了不少指导。
至于哪一种声音才是“真实的”阿姜查,见过他的人没有人敢妄加论断。他是一个超级演员,以慈悲、智慧与无尽的善巧方便回应外界的各种情况。面对众生,他扮演了许多“角色”。他可以和蔼可亲、激励人心或令人感到害怕,也可以表现出圆融的幽默性格,掌握精准的时机,令人哑口无言、瞬间领悟。在资深弟子早年的记忆中,很难拼凑出阿姜查晚年给予新进弟子的印象。资深弟子们对他的描述是强硬而冷酷,甚至有些凶猛,是一个神秘人物,同时也是神秘力量的掌握者。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大家都从他长年的教学中感受到大爱。
那些曾经学习过佛教其他宗派甚至其他上座部教法的人可能会发现,阿姜查所使用的佛教术语并不完全合乎传统的诠释。他的教学和多数泰国禅师一样,大都是非学术性与非正式的。他并非根据经书教学,而是运用善巧方便,伺机点出正道的方向,避免学生偏离修行的正轨。因此,如果只是根据字面上的意义去解释,就很可能会产生误解。他有时以五蕴,即色、受、想、行、识等经典术语来解释心;有时则只提受与想。后者也经常被拿来描述一个人基本的生命观或世界观。他经常提到“觉知者J(the one who knows),一个泰国佛教里常见的主题,有时只是单纯指心本身,即同时具有烦恼与智慧潜力的觉心;有时则指已经觉醒的觉知(awakened know-ing),甚至佛性(Buddha nature)(一个上座部佛教很少触及的概念)。
也有些从巴利语衍生出来的泰国佛教术语,它们的意义与重要性均不若相对应于大乘的梵文术语。阿姜查经常非正式与弹性地使用这些术语,它们在大乘中一直都有特殊的意义。泰语中经常出现源自佛教的语言,往往具有独特的地方风味。
一个典型的例子即泰语中的“tammadah”,它是从梵文“dharmata”演变而来的,原来意指一切现象之真实体性,通常翻译成“法性”或“法尔自然”。在泰语中,它只是作为“平常”的意思,阿姜查经常将它与“tammachaht”(“自然”或“自然的”)连用。自然并不只是指物质环境而言,所谓的“我们不应该尝试改变自然”并不是说我们不能拔除杂草或建设灌溉系统,而是说我们不应该抗拒因果,做出无谓的举动。泰语听者通常会从世俗的角度去看待自然与平常,但是阿姜查会将它们导向“法尔自然”的解释。
将巴利语翻译成泰语的过程中,经常得使用多重解释来传达原文丰富的意涵。“anicca”通常被译成“无常”,但是阿姜查经常以“存在的不确定性”来说明它。“dukkha”则被翻译成“苦”或“不圆满”。三法印中的第三支,即内观无自我或本体存在的意思,也有多种翻译,包括:“无我”、“非我”或“无自性”等。阿姜查有时使用巴利语“anatta”,有时则使用泰语来表示,因此,配合上下文意,以不同的英语加以表现应该较为恰当。
对于某些佛教术语,有些人习惯根据所学的传统使用一些特定的翻译。例如,巴利文“kilesa”(梵文klesa,烦恼)在上座部文献中经常被翻译成“defilement”(染污或杂染),其本意为玷污心的原始清净者。不过,这个译词在现代英语中难免给人说教的感觉。在藏传佛教的书籍中,它通常被翻译成“ mental afflictions”(内心的烦恼或苦恼)、“emotional afflic-tions”(情绪上的烦恼)或“conflicting emotions”(烦乱的情绪)。这些不同的词语传达的不外乎造成心情苦恼的因素,不过,他们偶尔也会使用“染污”一词。
书中的泰语、寮语与巴利语,都已经尽可能翻译成英语。尚未被翻译的则置于书末的词汇表中,表中还包括一些比较晦涩的佛教术语。
接续传承 虽然阿姜查居住在泰国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不过从60年代末后,就不断有西方的求道者寻迹而至。他们来到他的寺里,并且在他的指导之下一待就是好几年。这个“看起来像牛蛙而不像圣者的大肚和尚”9具有奇特的吸引力以及超越文化障碍与社会阶层的传道能力。长期以来,他感动了许多心灵,帮助许多人进步与成长。
在泰国,你会惊讶地发现,只要阿姜查到访的地方,无论是多么遥远的寺院,都有人群蜂拥而至。看着许多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从村里跑出来迎接他的车子,还一边欢欣鼓舞地叫着“隆波”,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人们皈依的对象,每一个人都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他充满活力与喜悦的样子,带给人们绝对的信任与安全感。
今日在西方,有许多属于其法脉的僧团,包括一群有机会跟随阿姜查生活与学习的比丘。此外,还有许多还俗的比丘、比丘尼以及在家弟子也都曾经向他学习过。在好几次访问的过程中,我们被人们对他的敬爱与感激所震撼。从如此简单的陈述“隆波很棒,不是吗”或者“他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也是泰国出现过的最伟大的人”即可得知他对人们的影响有多深。
不过这绝非盲目的个人崇拜。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防止弟子们对他过度依赖,必要时他也会让弟子尝点苦头,以使他们跳脱出来。如同他经常强调的,佛陀从不夸赞那些盲目信仰者,他希望他们能透过自身的努力,去发现实相。
对阿姜查的回忆及其教学的注解足以写上一整本书。因此最好就此打住,让教法本身自己说话吧!
【英译者简介】
保罗·布里特,1948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市布鲁克林区,1970年旅行至泰国时出家。不久之后,他遇见阿姜查并成为他的弟子。布里特通晓泰语与依桑方言,负责担任阿姜查指导西方学生的翻译。他保有对于阿姜查开示法语的记录,其中有些被集结成册,包括与杰克·康菲尔德共同出版的《宁静的森林水池》(A Still Forest Poll,Quest Books,1985);他还翻译了一本《戒律之门》(Vinayamukha,Mahamakuta Royal Academy,1983)。阿姜查于1979年访问美国,布里特陪他旅行并担任翻译。之后他出版了一本传记,记录了他跟随阿姜查学习的一些故事,那本书名为《尊贵的父亲——与阿姜查共处的岁月》(Venerable Father:A Life with Ajahn Chah,自行出版,1993;曼谷佛法基金会,1994)。
1977年脱下僧袍后,布里特回到美国继续跟随日本曹洞宗的千野禅师(Roshi Kobun Chino Otogawa)以及西藏佛教宁玛派的贡波·赞丹(Gonpo Tsedan)修学佛法。他现在任职于美国邮局。
【注释】
①思惟:意指人类特有的精神活动,将外在所得的表象、概念经由分析、综合、判断、推理等步骤进行认识的活动过程。学习佛法的次第即先听闻佛法,进而思惟法义、明白其要旨,随后依之进修。
②恶魔(Mara):指障碍佛道之恶神之总称。包括蕴魔、死魔、烦恼魔与天魔。其中蕴魔指色等五蕴,能生种种之苦恼,故名魔;死魔则因死能断人之命根,故名魔;烦恼魔谓贪等烦恼,能恼害身心,故名魔;天魔,欲界第六天之魔王,能害人之善事,故名魔。见《智度论》五、义林章六。
③念死:指人于一切时中常念其身必有死而不放逸于修道也。
④慈:指慈心观,即在禅观之中向一切有情散播慈爱。(一)愿此善者得以脱离厄难;(二)愿他得以脱离内心的痛苦;(三)愿他得以脱离身体上的痛苦;(四)愿他愉快地自珍自重。
⑤善巧方便:指顺应机宜,善良巧妙地依听者的需要开示佛法。
⑥泰国两大教派一为“法宗派”(Thammayut),意指奉行“法”的宗派,重视学识与戒律;另一个是“大宗派”(Mahanikai),为重视传统、禅修与佛教常规及习俗的宗派。
⑦戒禁取:指相信与离苦不相干的信仰、宗教教训。或持某种禁戒为生天之因或涅槃之道,如持牛戒者,谓代牛耕田,死后能生天之类,凡执取此种见解者,皆名戒禁取。
⑧上座部:为南传佛教之分支。在佛陀逝世百年之后,佛教内部由于对戒律和教义看法的不同开始分裂,先后形成了许多部派。最初分裂为上座部和大众部,被称为根本二部,以后又从这两个根本部中分裂为十八部或二十部,称为枝末部派。
⑨引自史帝芬·贝确勒(Stephen Batchelor)所著的《一个泰国森林传统在英国的成长》(A Thai Forest Tradition Grows in England)、《三轮》(Tricycle夏季号,1994)。
中译者序:证悟者,离我们不远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asamBuddhassa
(皈敬薄伽梵、阿罗汉、正等正觉佛陀)
阿姜查,一个实修实证的圣僧、世间的福田与人天的耳目。他所走的是从佛陀传承下来的未曾间断过的清净道、解脱道或古仙人道。觉音论师在他的《清净道论》里,开宗明义就引用世尊的话说:
住戒有慧人,修习心与慧,
有勤智比丘,彼当解此结。
这无疑正是阿姜查最好的写照:以正见为首,勤修戒定慧而解脱烦恼者。这首偈颂的精神贯穿全论,在该论结束时又再次被引用。
阿姜查奉行的上座部佛教或谓南传佛教以往在中国被判定为小乘教,他们追求的是阿罗汉的解脱,因此被某些菩萨行者批评为焦芽败种,认为他们只知自求解脱,而不思利他。但是这样的观点到了近代有了很大的改变,从外国学者发现巴利藏经并着手研究以后,南传佛教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称为“原始佛教”(Primitive Buddhism),它被认为是最接近佛陀语言与思想者,而大乘反倒有了“非佛说”或“非佛陀本怀”的疑义。对此我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佛教追求解脱的精神重获重视,忧的则是大小乘间的争端再起。
阿姜查对于大乘佛法并不排斥,至少他对于禅宗乃至佛性的思想曾多次提及与赞扬,这在南传大师当中亦不多见,由此也可看出他的视野与胸襟之宽宏。他认为禅宗不思善、不思恶、向上一著的方法符合念住或觉知者的精神,只是所用的语言不同而已。而觉知者,在他看来就是佛性,用白话来说,就是“成佛的可能性”,是众生本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姜查其实已经为大小乘间的沟通与对话开启了一扇门。
简单来说,阿姜查的修行有两大特色:头陀行与禅定体验,二者皆是延续大迦叶尊者重视苦行的精神而来。
头陀行依《清净道论》而言共有13支:粪扫衣、三衣、常乞食、次第乞食、一座食、一钵食、时后不食、阿兰若住、树下住、露地住、冢间住、随处住与常坐不卧。阿姜查的老师阿姜曼尊者对此终生奉行不渝,由于穿着粪扫衣与不修边幅,故而常遭村民排斥,被称为疯子或老虎的使者,一直到后来了解之后才受到接纳与尊重。阿姜查早年亦行头陀苦行,后来创立巴蓬寺后才不再强调。这是符合佛陀精神的,佛陀对于头陀行亦是赞叹,但并不强制规定。重点在于中道原则,过度的苦与乐都无助于心的解脱。不过,适度的吃苦绝对有其必要。
阿姜查终其一生都住在森林里,过着简朴的生活。他经常提醒人们不要贪图便利与享受:“将厕所建在床边真的比较好吗?只会让人更懒惰而已。”虽然我们不见得都能住在森林里,但是回归自然的精神绝对值得我们深思与借鉴。森林里的生活单纯而自然,少了人为的造作,没有妄想与贪欲的助燃,心因此能逐渐由粗到细进入禅定,得到内明与神通,这点在阿姜查与阿姜曼等头陀行者的身上尤其明显。鉴诸近代高僧如虚云、来果与广钦等人的经验,我们也可以得到印证。
有了坚强的头陀行做后盾,林住比丘们的禅定经验个个精彩丰富。阿姜曼出入禅定有如家常便饭,他经常在二禅中为天人与龙王等说法,一如大乘经典之记载。此外,他的“他心智”尤其为人津津乐道,弟子们的起心动念皆在他的觉照之下,因此每个人都兢兢业业,不敢放逸。阿姜查经常说:“不要以为做坏事没有人会知道。”其中一层深刻的含意就是源自于此,阿姜曼的弟子们对此都印象深刻。
虽然阿姜查很少提及神通之事,不过从他对瑞相(nimitta)的谈话不难看出,他是过来人。有一次他问阿姜宛关于“无路可走”的禅境,阿姜宛回答那是“想”的极限,它自己会消失。能够达到“想”的极限,多么不简单啊!我们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一直冒出,有可能抵达极限吗?这正如老子所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道家谈“损”,佛教谈“灭”,有异曲同工之妙。损或灭,用白话来说就是放下、不执着或出离。在都市里欲望与诱惑太多了,不像森林里那样自然与单纯,因此不容易入定,这是现代人需要深切体认与反省的。
阿姜查的修禅方法主要有3种:入出息念、五支禅与念佛,3个方法都以正念、念住或觉知者为基础。入出息念即安那般那念或数息观,是最普遍的禅修方式,也是最重要的甘露法门。修行时可以将意念专注于鼻尖或腹部,达到一定程度的安止后,即可转而观呼吸的无常、苦与无我。五支禅是身念处的一种,即观察身体的5个部位,是泰国佛教的根本禅法。对此他说:
“出家进入僧团,有许多话可以对你们说,但是今天我不想谈太多。我将遵循从前老师对我们的教导方式,鼓励大家修习禅法,尤其是关于头发、体毛、指甲、牙齿与皮肤的五支禅。只谈它们,这看似游戏或玩笑,但是如果仔细思量,它们却极深奥。”
“我们来此学禅,而禅就是这五支:‘尊贵的头发、尊贵的指甲……’它们被称为根本禅。这五支禅从出生就有,并且一直跟着我们,只是我们没能认出它们。因此有必要学习这五支根本禅,以作为进入解脱道的基础。”(参见本书第三章)
有一次阿姜曼的弟子因为生病而退缩,他严厉斥责弟子:
“我不是一个摩诃(能够阅读巴利经文者),连最低的一级(共有9级)也不是。我所有的只是我在出家那天由戒师所教导的5个禅思主题而已,而你似乎学得愈多就变得愈软弱,甚至比一个没受教育的女人更软弱。”(参见《尊者阿迦曼传》<法的疗效)一节)
由阿姜查与阿姜曼的话中可以看出,五支禅是修行入道的根本,是最切身的。以此为基础可以观不净,也可以观无常,从而生起出离心而向于舍。另外一个阿姜查常用的方法是念佛,藉由念诵“Buddho”唤醒内心本具的佛性或觉知者,由此可以令心安住,并获得佛德的庇佑。当头陀行者在荒野中遇见老虎或其他危难时,常用此方法克服难关。大乘佛教也念佛,不过念的是阿弥陀佛,虽然念法不同,不过基本精神应该是相通的。
具备扎实的头陀戒行与禅定基础,要生起解脱慧就不是难事。例如,憍陈如只是听到佛陀解说“一切事物生起之后,接着会转变,最后则会消灭”,当下就觉悟了。在阿姜查与阿姜曼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涅槃或解脱真的可能在此世达成。阿姜曼就曾经预言,未来他将有两位弟子会证得阿罗汉果,依此观之,阿姜查可能就是其中一位。此外,阿姜曼还说在泰国山区曾出现许多位阿罗汉与辟支佛。这些话都是令人振奋与鼓舞的,这些解脱者离我们并不遥远,而且他们已经作出了最好的示范。
学佛或修行的目的是为了证法。证法,就是将自己的心变成法,心就是戒、定、慧、解脱与解脱知见,具足五分法身。换言之,我们应该要活出佛法,以法为身。阿姜查为我们铺陈了一条道路:闻法、思法、修法、见法、证法与传法,环环相扣,别具新意。透过闻、思、修,我们才得以让法进入内心,这应该是属于道的部份;而见、证、传则是果的部份,是解脱的境界。修道之后,就应该证果,这样的道才是真实的道,而果也才是真实的果。
有一次世尊在舍卫城时,一位天子为除自身疑惑,提出这样的问题:
内结与外结,人为结缚结,
瞿昙我问汝,谁当解此结?
世尊为答此义而说偈曰:
住戒有慧人,修习心与慧,
有勤智比丘,彼当解此结。
如今已经有一位勤智比丘阿姜查为我们作了最好的示范,我们能不赶紧跟上吗?
作者简传:证入无我达寂境 阿姜查·波提央(Chah Phothiyan)于1918年6月17日出生在泰国东北部乌汶省瓦林姜拉县吉靠村一个有10个孩子的富裕大家庭中。13岁时离开学校,在父母亲的允许下出家成为沙弥,3年后还俗回家帮忙农务。然而他还是比较喜欢过修道的生活,因此一到20岁又在村落的寺院出家成为比丘,于1939年4月26日受比丘戒。
他早年的僧侣生活较传统,研习佛教教义、阅读泰文教典及巴利经文。第五年时,父亲得重病而逝,人命的脆弱和不确定的提醒促使他深思生命的真正目的,厌离感开始在心中生起。1946年,经过6年的寺院教育,阿姜查通过了最高级的正规佛学课程考试。从那时起,他放弃学业,开始托钵行脚,走上另一段寻师访道的旅程。
阿姜查走了400公里,抵达泰国中部,沿途行乞于村落、睡在森林。之后追随几位寮语系统的师父修学,过着传统的丛林苦行生活。他听说了备受推崇的阿姜曼,渴望能见到如此一位有成就的老师。于是,他花了一段时间寻找阿姜曼,最终在1948年遇见阿姜曼并受到教导:“如果看到在内心生起的每件事物,当下便是真正修行之道。”当时阿姜曼已79岁,翌年便逝世了。虽然阿姜查只与阿姜曼相处了两天,但他受用了阿姜曼所教授的法门。这种简洁而又直接的教法是一个很大的启示,改变了他修行的方法。往后几年,阿姜查经常选择在有野兽出没的森林中修行。住在老虎和眼镜蛇成群之处甚至丛林坟场来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并洞察生命的真正意义。
1954年,他受邀回故乡,在乌汶省他出生村落旁的巴蓬(Phong Pond)森林里住了下来。那里热病横行、鬼魅出没,但他不顾疟疾的困境、简陋的住处以及稀少的食物一直安住在那里,追随他的弟子愈来愈多。巴蓬寺就是这样建立了起来。
阿姜查的教导不强调任何特别的打坐方法,也不鼓励人们参加速成内观或密集禅修课程。他教人先观出入息以调心,等心安住了,再继续观察身心的变化。保持生活简朴、自然的生活态度以及观察心念是他的修行要领,以培养一种平衡的心境,既无所执着,也是无我的。无论是静坐还是日常的生活作息都是修行,只要耐心观照,智慧与祥和便会在自然的情形下产生。
1981年,阿姜查的健康逐渐走下坡,但他视自己的病为所谓的“正见”:“如果它可以治愈,就治愈;如果不能,就不能。”他不断提醒人们,要努力在自己心中找到一个真实的皈依之所。当年雨安居结束前,他被送往曼谷做一项手术。几个月内,他停止了说话,并逐渐失去对四肢的控制,终至瘫痪而卧病在床。1992年1月16日上午5时20分,阿姜查在巴蓬寺,于随侍的比丘们面前,安详地离开了人间。
导论:进入法的道路 佛陀说:“见到空性者,死神将无迹可循。”当一个觉者去世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四大元素瓦解而已,没有个人或自我,因此怎么会有死亡与再生呢?只有地、水、火、风消散罢了,死神只能追踪到这四大元素,而找不到个人。同样地,如果“你”始终在寻找问题的答案,那就一直都会有问题,因为有个“你”的缘故。当个人不存在时,问题就不存在。没有必要寻找答案,因为根本没有问题需要解决,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但是,如果“你”相信自己死了,“你”就会再生。
今天所说的法只适合心智成熟者,当那些心智尚未成熟者听到没有自我,或当他们听到包括身体在内,没有东西是属于他们的时,会觉得可笑:“难道我可以将刀刺进肉里吗?难道我可以打碎一切杯盘,因为它们都不是属于我的?”绝非如此。只因为内心已经被扭曲,才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我们如何能让心贴近与进入法呢?须陀洹(sota panna,入流者)的心已经进入涅槃之流,不会再退转。即使他们还有嗔念,但是已经不会再重回痛苦与执着的轮回;即使内心还有贪欲,他们也不会退转,因为如实认知的缘故。
须陀洹已经进入并看见法,但是尚未证入。当贪心与嗔心生起时,他虽然知道,却还是会受影响。因为他虽然知道并看见法,但是还没有证入,他的心还没能成为法。因此,他或许已经闻法、思法、修法与见法,但是还没能完全与法合一。所有众生皆可证入法,那样的境界是完全清净的。
笼中鸟之苦 我们都像是笼中鸟,无论笼子里的环境有多好,鸟儿还是不自在。它总是不断跳跃,希望能够获得自由。即使是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鸽子也一样,无论受到多么优渥的待遇,它们还是想飞出去。
一路从闻法到见法的过程,你都还有苦的感受。除非证入法,否则你永远无法摆脱苦,仍将受制于各种外在因素,包括欢乐、名声、财富与物质等。或许你拥有各种知识,但是它们都受到世俗的污染,无法将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仍然像只笼中鸟。
正确的修法来自好的老师,而他也是学自另一位老师,传承就是这样代代传承下来的。事实上,实相并不从属于任何人。如果只是因为尊敬老师,所以我们就凡事都顺从他,这并不如法。不能只是因为老师在一旁盯着,所以我们才修行,把它看成一项义务;当他不在时,我们就松懈了。
这就像是在工厂里,我们是为了老板而工作,事实上我们并不喜欢这项差事,一切都只是为了钱。所以我们会尽量找机会偷懒,这是一般人工作的态度。不能一味地尊敬与顺从,我们应该要问问自己:“我何时才能看见实相?”
指南针永指南方 佛陀的教学重点在于厘清事实,帮助人们认识自己、进入圣道之流。当我们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时,我们就见到了法与见到了佛,从此进入圣道之流。
我常说:“见法之后,你将无法说谎与偷窃。”过去,我们会认为说谎与做坏事可以不让人知道;但是当你进入圣道之流后,你将发现,无论身在何处,做坏事不让人知道是不可能的。认为可以不让人知道是一种无知的想法。无论是处于人群之中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住在水里或天上,做坏事而不让人知道是不可能的。当你明白这个事实,你就入流了。
尚未入流时,你认为做坏事可以不让人知道,但那只是欺骗自己;凡是见到法者,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绝对不会欺骗与伤害他人。佛陀曾说:“如果有人看见它就是我自己,就是见到了法。”除非亲见自己的本来面目,否则一切皆非佛法,都不是佛陀的本意。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后,你将无法说谎与做坏事。你所有的修行都将是正确与直接的,就像指南针一样,永远指着南方。
有了指南针,当你进入丛林时,永远都会晓得正确的方向。或许你以为自己正朝东走,但是指南针却会显示其实你正向南走,然后你便了解:“喔!我错了,我以为自己正向东走。”指南针永远指向正确的方向,因此,你可以不必再依赖自己的猜想。有了指南针,不论身在何处,你都有办法找到方向。我们的想法或许会引我们到别处,但是别怕,我们有指南针。放下猜想与感受,因为我们晓得,它们只会让我们迷失方向。
依佛陀的方式修行 人的本性似乎乐于犯错,虽然我们并不喜欢那样的结果,但是却沉迷于这样的行为。我们不喜欢扭曲的结果,但是我们却喜欢错误的行为模式。这绝非正见。事情不会突然出现,事出一定有因,不可能有果而无因。我们希望做很少的事,却领很多的钱;我们希望不用苦修就能悟道;我们希望不用学习就能拥有知识;我们希望不用努力就能通过考试。所以我们去向隆波乞求圣水加持,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那个水有什么作用?我们需要的是努力工作、精进修行、用功读书。但是人们就是喜欢那一套。他们或许能从老和尚洒的圣水中得到一点灵感,但是用俗谚的话来说,那叫做连法的边也摸不到。
修行一定要有因果的观念。那些在自己身上下工夫的人一定可以找到答案,获得解脱。就像指南针一样,我们以为自己正向东走,但是指南针会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这就是法的本质,我们称它为“真实法”(sacca dhamma)或“实相”。
因此,按照佛陀的方式修行绝对不会出错。因没有错,果也不会错。
无论正见或邪见,它们都是你的修行根本。只有这两条路。不过,当你持有邪见时,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你会认为那是正确与好的。你既然受到遮蔽、看不见事实,当然就会出错。
贯彻简单原则 对于真实法而言,其实不须学太多,只须贯彻一些简单的原则而已。对象都是现成的,我们只需要实际去修,累积直接的经验即可。所须学习的,只是知道要修些什么,以及如何修:我们应该如此了解,如此修行,然后如此勇往直前……就是这样而已。
对于教法而言,诠释与教导是同一回事。我们举芒果为例,芒果的一切阶段与特性,例如酸甜与大小等,都可从一颗芒果推知;只要研究一颗,就可以知道所有芒果的情况。
不过,每个人适合的禅修都不一样,有些人需要多一点研究,如果不研究,他们就无法了解。当我们说有人不须做研究时,其实他们也在研究,他们是直接从修行中去学习。有这两种方式,我们可以按部就班进行研究,或者我们可以从修行的经验中去学习。
错过无常 我们可以从观察事物明显的外观与实际状况,例如头发、指甲、牙齿与皮肤等,去了解它们本质上都是不稳定、不可信赖的与不净的。这是一种方式。如果我们加以研究,就能严肃地看待与认识它们、了解实相。虽然我们可能读到关于头发、指甲与皮肤等不净的文字,却仍然觉得它们美丽并受到吸引,因为我们没有看见隐含的实相。实相从未改变,五蕴与四大不断生灭变化。情况就是如此,它们一直都是不净、不确定、无常、苦与无我的,这是它们的本质。
我们读到“诸色无常,诸受无常,诸想无常,诸行无常,以及诸识无常……”的文字,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确实是一种知识。但是面对实际情况时,就无法确定了。当时间一到,色法呈现衰颓时,我们可能茫然无措,什么都忘了;当我们生病,身体受到剧苦时,我们变得沮丧,频频怨天尤人。其实,无常一直都在。我们透过读诵“诸色无常,诸受无常……”所得到的知识在实际状况发生时受到考验,则变得模糊不清。我们从经典文字中只能得到一些概念,虽然我们的唱诵悦耳动听,但是却可能正错过“无常”。
有些人尝试作身体的不净观以体会欲望的无常。不过,当他们说“肝、肠、胃”时,却想起先前曾经吃过的鸡肝、鸡肾、猪肠或任何器官并感到饥肠辘辘。没有下过苦功,是不可能有深刻体会的。
事实上,实相始终完整地存在于这些事物中,不需要刻意营造。佛陀强调禅修,只要静下来修禅,就可以看见实相。禅修的巴利文是“bhavana”,意思是让事物实现:未实现者,令它实现;未存在者,使其存在。
不要再等了 无论你身在何处或境遇如何,都可以修行。趁着年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要等老了才去做。现在大家都在想:“等我老了,便会开始去寺庙,并花些时间在法上。现在我不能这么做,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因此,修行的事就等到老年再说吧!”他们将问题留待老年时才解决。
我真的不知道老年有多伟大,你们的生活中有老人码?他们是什么样子?他们能跟你赛跑吗?他们的牙齿动摇,视力模糊,听力也逐渐丧失,起身与坐下时都会发出呻吟。然而当我们年轻时却想着:“等我老了,我就会去做。”我们可能天真地认为,到了老年我们仍然健壮、充满精力。村里的老钦恩(Kiem)先生年轻时总是拖着一大块木板到处走,现在则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请不要再持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趁我们还活着,让我们多关心自己的心。凡是错误与恶的,让我们尽量避开;凡是善的,让我们尽力去做。就是这样而已,这些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不需要留待老年。嘿!你们都看过老人,不是吗?他们的感官退化、行动迟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但是,即使如此,你们仍然关闭眼睛与耳朵说:“让我先完成这项工作,或让我先做那件事,等到我老了,就会上寺庙修行。”你知道吗?等你老了,你可能坐也坐不久,听也听不清楚,想也想不通了。所以,请勿拖延,应该稳定与持续地修行。青春一去不复返,岁月不饶人啊!
出生后就一直在变老 你可能觉得自己还年轻,事实上,从出生以后,你就一直在变老。变老的过程从母亲的子宫内就开始了,胎儿的后一刻比前一刻老,接着婴儿便诞生了。如果没有变老,你就不会出生,只能停留在子宫中。之后,你慢慢长大,从婴儿到幼童到成人,你愈来愈老。一旦了解这点,当然可以说你已经老了。你不觉得老,代表你还不了解。如果没有变老,你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样子。因此最好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如此才会有修行的迫切感,最后才可能解脱。你应该下定决心,从这一刻起开始好好修行,愈早修行,成果就可能会愈大。现在行善,往后就不用再承受苦果,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则。趁年轻时多修善行,尽量避免造恶,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重点。
如果你认为还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须做,那么修行的时机永远不会到来。
佛教对于行为,要求先做到身业与口业的清净,这就是所谓的“戒”。如果能够保持身业与口业清净,就会有平静的生活,内心也将得以安住。这是最简单的说法。
修行重点在不放逸 什么是平静呢?如果你没有偷东西,就不用担心被警察逮捕,可以很轻松,因为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如果你的心是处在这样的状态,远离焦虑,那么任何想法生起时,你都能够清楚地认出它们。简单地说,这就是戒、定、慧的进程。
大家都知道,修定需要有老师带领,我举我自己的学习经验为例。我们得先找个老师,为他献上香、烛与花;接着开始唱诵,向他行礼、祈求与祝祷:“希望这能够在我身上生效,希望不净的戒都能变净,希望禅定能够在我的心中安住……”之后,我们研究经典,并且完整念诵各个禅支1,包括各种不同的喜与乐等;然后,我们坐下来,邀请禅定来住。但是它一直都没来,我愈坐愈烦,因为什么事也没发生。因此,我开始想:“唉!这不是正确的方式,如果你邀请戒定慧来,它们就来,那不是太简单了吗?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在心地上下功夫才行。”这是我启蒙的经验,因此我抛弃了过去所学到的僵化模式。
有些修行看起来很简单,有些则很难,但是无论难易,都不要太在意。佛陀说重点在于不放逸,就只是不放逸。为什么?因为生命是不确定的。当我们认为事情是确定的时候,就忽略了不确定的实相。放逸即是心有所恃,认为事物是确定的,执着无常为常,以及不真实为真实。注意!它们在未来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你一口。
保持中庸之道 因此,无论在处理真或假、善或恶、爱或憎的事物时,都别太在意——重点在于调伏自心、树立正见,使它合乎正道。切莫忘失正念!不要迭床架屋,错上加错,徒增困扰。如果出现挫折或沮丧,知道它是令人不悦的即可,不要让苦凌驾于实相之上。如果你喜欢某样事物,切勿沉迷,可以喜欢,但是不要过度。俗话说:“勿沉醉!”当你遇到不快乐的事时,不要沉醉在沮丧中;当你觉得高兴或喜悦时,也不要沉滞于其中。我们说“勿沉醉”,意思是指不要陷入过量的事物中。应该保持中庸之道,拥有固然好,失去也没什么。如果过度沉迷其中,当失去或遇到挫折时,便会感到痛苦。如果我们紧握着它们不放,便会与实相擦身而过,忘失正念。这不是法,也不是修行者应该做的事。过量,将导致我们偏离中道。
这样的偏离便是邪见,是苦的起因。解说修行,目标在于明白苦灭;根据这样的认知而修行,也只是为了灭苦。如果我们具有这样的见解,便能知道苦与苦的起因,以及苦灭与灭苦之道,这即是所谓的佛教,如此而已。如果我们不了解苦,就很容易偏离中道,陷入痛苦。当我们迷恋某样事物时往往不知节制,不思索它是否能带来利益;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我们恋恋不舍于钟爱的事物,对于别人的话完全无动于衷:“没问题啦,我向你保证!”对他来说,只要喜欢就好,完全没有想到日后可能厌倦的情况。等他感到惊讶与挫折时,已经太晚了。
执苦为乐反被咬 因此佛陀希望我们明白:这是苦、苦的起因、苦灭,以及灭苦之道。一切修行都不离这四谛,它们是佛教的精华。法,以最简单的方式来说,即苦的生起与苦的熄灭,除此之外无它。苦生起,然后苦熄灭。
我们为什么会受苦,在轮回(samsara)或缘起的世间中迷失?因为我们不知道事物的实相,我们不知道苦。因此,我们执苦为乐,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例如,一位农夫在田里看见一条眼镜蛇,觉得它很可怜,心想:“我们应该对众生慈悲,给它们一些慰藉。”他不知道它的实相,不知道这是一个会引发剧苦的生命。因此他将它抱起来,温柔地靠在自己身上。当这只蛇感到温暖舒适时,它咬了他。这件事情虽然出自于善意,但是却缺乏智慧。这是一个会致命的东西,你应该了解这点。这个情况就像我们不了解苦、苦的起因、苦的止息,以及灭苦之道一样。
一切苦与不圆满皆有其原因,因若消失,苦便止息。一切法,无论喜欢与否,皆由因所生。知道这4项——苦、苦的起因、苦灭与灭苦之道——是我们唯一需要的。一切事物皆不离四谛,除此之外,我们不需要其他法。
修行要有清楚的觉知 与外界接触的入口是接收讯息的器官,包括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当意根清楚觉知经验为苦时,它自然会放开,事实上,放开的速度会很快。
因此修行中的你,应该清楚地觉知。觉知在你的修行中有着决定性的意义,许多学术研究对于这点都有详细的阐述。你们有些人深信经(sutra)与论(abhid-hamma)的研究,它们对心作了广泛的讨论,而你们也都掌握了其中的要义。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们可能只迷恋于讨论,却忽略了其中真实的含意,只会说食数宝而已。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学习算术。有些人需要按部就班学习,只有循序渐进,他们才有办法学会算术。但是有些人则不需要,他们天生就擅长数字,因此不需要学习加减乘除,他们有自己的思惟法则,可以直接推算出答案,正确度与辛苦学习运算法的人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学习方式,殊途而同归。你可以说具有直观能力的人没有经过标准的学习管道,因此是“非正统”的,但是他们却能得到相同的结果,丝毫无差。他们的知识也同样清晰与有用。
万法存乎一心 你的修行可以不需要很多研究,但是依然能觉知得很好。辟支佛(pacceka buddha),或称“独觉”,无师自通,便是很好的例子。他们不会教导别人,但是指导自己却绰绰有余;他们只能自知作证,而无法对别人解释。他们已经达到寂灭与光明的境界,但是却不会教人,就像哑巴一样。哑巴会做梦,在梦中他看见田野、山峦与动物,但是当他醒来时,却无法对别人述说。如果常人梦见蛇,他会告诉别人他所看见的蛇;如果他梦见牛,他会描述所看见的牛。辟支佛就像哑巴一样,梦见东西却无法说明,不过他们确实已经没有贪、嗔、痴,并且跳脱生死轮回了。他们已经抛弃身上的负担,轻松自在。哑巴和常人一样会做梦,并且拥有同样的知识与经验,差别只在于表达而已。就知识而言,他们是平等的。
万法皆存乎一心,佛陀希望我们向内寻找,找出实相。心才是实相之所在。出现肮脏的东西时,有人只会试着躲避,事实上,重点是如何清除它。当你搓洗它时,你将在先前肮脏的地方看见干净。但是有些人看见污点却只会逃避,认为干净只存在于别的地方。干净与肮脏是混在一起的,迷惑的众生与觉者,以及觉与不觉,一样是混在一起的。当我们能把它们分开时,我们才能看清楚。
秉持正见修行 检视佛陀的一生,就知道他从来不走捷径。他已经做到了,我们却还遥遥无期。我们的内心刚开始接触事物时觉得喜欢,但是最后往往演变成感伤,为什么会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事物,我们可以完全不理睬,却没有丝毫感伤,为什么?这很平常,一件发生在我们周遭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我们已经偏离中道。
让我们一起秉持正见修行,不再退转。就像水滴进入水流一样,让心倾向趣入于法。若能如此共住,则将鲜少有问题发生。如果我们的心都能趣入于法,彼此之间就能保持和谐,无论别人对我们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像常人一样做出反应。我们应该彼此忠实,没有忌妒与摩擦,这是心趣入于法者的行事方式。这些人从哪里来呢?来自心尚未转向者,或称之为“粗人”。具德的觉者原本也是粗人,他们同样是人类,关键在于心是否趣入于法。
传统上以4种德行来描述僧伽,或“真实修行的团体”。我即以此四德总结我们的修行:善行道者、质直行者、如理行者以及和敬行者2。
【注释】
①四禅定共计十八支:初禅有觉、观、喜、乐、一心等五支;第二禅有内净、喜、乐、一心等四支;第三禅有舍,念、慧(智)、乐、一心等五支;第四禅有不苦不乐、舍、念、一心等四支。
②《杂阿含》第550经云:“圣弟子念于僧法:善向、正向、直向、等向,修随顺行。”善向即supatipanna(善行道者),正向即ujupatipanna(质直行者),直向即nayapatipanna(如理行者),等向即samicipatipanna(和敬行者)。
第一章 闻法 阿姜查 教导法时需要不断重复,直到人们真的了解为止。这很平常,是为了让重点被理解的必要做法。
佛陀的话被称为“善语”,因为它善良、如法并充满意义,能引导人心到达实相。当心灵真的接触到它时,人们便会懂得自制,去除贪、嗔、痴三毒,以免伤害自己与他人。
但是有些人听了之后,却斥为无稽之谈,因为那不符合他们的观念与习惯。事实上,符合众生内心的话不一定好。我们的观念有对有错,皆不确定;但是善语则是端正、直接与确定的。善语非关高下,它只是佛陀的语言,目的是为了减少众生的烦恼与痛苦。
善语不会迎合众生的喜好,有的人说:“不符合我的话就不是善语,也不可能是法。”但是,一致的不一定好,不一致的也不一定坏,不能混为一谈。听者习惯性的好恶,只是先入为主的看法与偏见。如果我们希望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那无异是缘木求鱼。我们不想做讨厌的事,只想做喜欢的事,从不考虑它所可能带来的苦患。有毒的食物或许香甜诱人,却可能会致命。
佛陀与其弟子的语言都是善的,都是法。但是如果方法不当,不能让法直达内心,则一般人听到时,可能就无法轻易理解,修行起来也有困难。
语言与法 每一种语言都是帮助我们理解的工具,语言就只是语言。如果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英语,我完全听不懂,即使它现在很流行,但对我来说,依然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无论我们住在哪里,让语言成为帮助我们明辨是非的工具,这样的语言才有用、才是法。
闻法的目的,是为了让心能够见法与证法,而不只是增长知识或记忆。它应该有助于我们追随佛陀的脚步,根据他的教导修行。即使目前无法觉悟,我们仍应该有效地使用与思惟语言。
这其实没那么难。例如,佛陀说昏沉与散乱皆非善法,听闻之后,当你发觉它们即将在心中生起时(那是迟早的事),你应该认出它们并如实觉知。如此,你就能将散乱转为精进。昏沉一定会从内心生起,当它出现时,对抗、降伏与转化它,让它成为修法的因。
闻法的目的是为了证入法,让法在心中生起;若它尚未生起,我们就要努力令它生起。修行并不困难,我们只需要让心如此专注与运作即可。你应该努力让心证入法,而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不要让知识停留在你的脑中或嘴边,让身口意三门都能如法运作。
法是什么 闻法是为了知道如何修法与证法,而法究竟是什么?这个世上一切事物都是法,世间并不存在不是法的事物。我们眼中所见到的形形色色无不是法,一切存在都是法。法的其中一个意义是自然,它只是照本来的样子呈现,没有人可以塑造或改变。现象的本质即是法,这是指物质,即色法而言。
佛陀说见法、入法,意即如实观看一切事物。包括世间与物质等外在现象,以及感受与思想等内在现象,全都是法。法可以区分成两大范畴:可以被眼睛与其他感官认识的物体,以及无法像这样被认识的心。一切事物皆离不开身与心。但是这个法不能根据我们的意愿而生出,而是由因缘所决定,然后它会变化,最后则会分解与消失。法的力量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没有人可以改变。自然法尔如是,根据因缘而生灭。
我们所追求的法——戒律与教导,是帮助我们了解的工具。教导是语言,法并不存在于语言中。语言是一条道路,为人们指出方向,引导心去认识与了解法。因此教导本身并不是法。我们用耳朵听,用舌头说,但是那都不究竟。这些语言与观念都不是法本身,如果它们真的是法,它们应该能超越一切事物独立存在。因此觉悟法,只是努力开发智慧,以便如实看见事物的本质,而非妄加改变或破坏。
因缘所生法 举身体为例,它是由因缘所生。当它出生时,有一个特定的力量或法则支撑着它的存在,完全不受任何人指使。出生时,我们很小,然后逐渐长大与变老,身体会自然地变化。无论任何人怎么说、怎么想或怎么希望,它还是会随着时间而成长与变异,哭泣、抱怨或要求都没用。它随着因缘而出生与发展,最后则瓦解,不听从任何人的希望或命令。这便是生命的本质,由不变异的(缘起)法则现行着。佛陀教导我们深观此点,这非常重要。皮肤、牙齿、头发或其他部位,你能从其中看到什么?无常。它们的出生并非依靠外力,而是根据先前所造的业因与业缘。一旦出生后,就逐步迈向死亡。成、住、异、灭的过程不须任何人认可或协助,它自然会发生。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可以主宰它们。这就是色身,它会自然变化与死亡,这就是“实相法”(sabhavadhamma,或译自性法)。无论在哪一种情况之下,我们都不可能与它争辩或对它说:“嗨!听我说,注意我的要求,不要变老,照着我的话去做。”自然原本就是如此。这就是佛陀所说的法。我们既不是这些事物,也不是它们的主人。
如果我们没有清楚觉知实相,反而还被迷惑,这就称为妄法。我们视这些事物为自我或我的,因此而区分自己与他人,这就是无明。无明生起时,造作之行也将随之而起。我们在事物中挣扎,希望能够控制它们,因此患得与患失,落入好恶的陷阱中——“我喜欢这个,请给我多一点;我讨厌那个,请将它移开;这个应该像这样,那个应该像那样……”这些都是颠倒妄想。你就像是试图侵占他人的屋宅与田地者取走不属于你的东西。欲望的堆砌永无止境,你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或会将你引向何方。
远离颠倒妄想 可以被讲述与听闻的法,都不是真正的法。它们只是指出重点的语言,以使你能进入与看见。说话以帮助人们了解是一种“方便”,或是教学的方式。如果只有语言,像鹦鹉学话一般,但没有真正地看见,则完全没有益处。如果你能善用语言,使自己看见实相,了解只有因缘而无自我,那才是佛陀传法的本意。没有见法,就会有苦。如果你真的看见了,就不会再有渴爱,也不会再为世间的事物而欢笑或流泪。
从小我们就无休止地哭泣与欢笑,颠倒妄想,无有了时。我们总是想得到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总是贪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物,一直生活在无法满足的苦中。如果闻法之后,能够进而让心见法与如法,你就能解脱苦。应该了解,一切事物都不是你所能控制与改变的,法尔如是,自然生灭。无论研究或修行,你应该了解佛陀并未教导人们去改变自然,而是希望我们依据事实,如实观察。如果你希望改变外在事物,那并不如法,也违背自然,那只是人们希望创造与操控的恶习。如果你不能如实观看事物,就无法修行苦、集、灭、道等四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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